校友风采|李翀:一个普通人旅行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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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翀 

连续创业者、一带一路商学院联盟副秘书长、
原EFMD亚洲总监、HEC校友

▐ 背景介绍

李翀,2010年毕业于巴黎HEC商学院的国际商务硕士项目,并同期就读了奢侈品战略证书课程。和大多数专注深耕一两个特定领域的校友们相比,李翀更愿意去追求多样化的人生体验。毕业以来,他先后供职过投资银行和非盈利组织,参与创办过两个国际商学院联盟、一个物联网科技企业和一个生活方式品牌,给央视广告中心、长江商学院等机构担任过顾问,玩过乐队,写过剧本和酒评,也半公益性质地做了一些从预科、本科、硕士、博士到高管培训的教育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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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岁时创办中欧商校联盟ACE Alliance

工作之余,旅行是李翀最大的爱好,截至疫情前他总共游历了六大洲近130个国家和地区,他曾骑着滑翔机飞进过喜马拉雅,拜访过无主之地的游击队领袖,参加过原始部落的以物易物,撸过狮子老虎巨蜥水蚺,也看过人类历史上阵容最强的音乐节Desert Trip和规模最大的演出平壤阿里郎。一路遭遇过若干次生命危险,结交了许多有趣朋友,最后收获了一套“不那么务实的三观”和浑身上下大小几十个疤。在知乎上,他的“去过100个以上的国家是种怎样的体验”一文曾是环球旅行话题的最高赞回答,在微博上发表的博文也有数十篇成了百万阅读热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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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角翼滑翔机飞进喜马拉雅

图文来源 |  李 翀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汇 编 | FHCY    校 审  | 宋 沫

Alumni@HEC

PART.1

与HEC结缘

李翀自述对HEC充满感激之情,在巴黎的这短短一年对他日后的人生造成了无比巨大的影响,带给他直到今天能够按照自己所认同的理念去生活的许多机遇,此前在香港读本科时,李翀的简历上国际经历、实习、学术发表和课外活动都有不错的体现,但成绩则是创下了系历史上没有被开除的人的最低GPA记录,甚至因为挂科太多还延期毕业了一年。

他曾回顾那时候找了好几个留学中介,都认为他的硕士完全不可能申请到好学校——但自己心气又是甚高,抱着一个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人生第一次去欧洲就是去拜访了几所顶尖学校的招生主任,结果一番沟通,HEC的招生老师给了李翀诸多鼓励,在后来的申请过程里也始终热情帮助,于是最后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地,竟然就这么进入了欧洲第一名的商学院。

到了HEC之后,开学的第一个模块是世界最大的奢侈品集团LVMH的几个高管来讲授奢侈品战略,时值次贷危机,于是在小组作业“在危机情境下拓展香槟市场”里李翀就分析了把香槟文化推广到中国市场的几个可能性。没想到presentation刚做完,才仅仅是他到了法国的第六天(而且连一句法语都不会说),李翀就被邀请去了Moet实习研究中国发展战略,还是直接汇报给国际总裁。再之后,HEC又安排了国际级营销大师Jean-Noel Kapferer教授来担任李翀这个实习项目的指导教授,而另一位HEC的特聘教授路易威登前总裁Vincent Bastien教授也给了他许多指点,后来还专门为李翀写了推荐信并引荐给了LVMH——虽然李翀认为自己因为性格太过散漫随性最终没有选择进入奢侈品行业,但在HEC所学到的奢侈品战略的理念却是应用到了他之后的整个职业道路上,就是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有品牌调性和故事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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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翀和Vincent Bastien教授在HEC的合影

李翀后来之所以进入了教育行业,也依然是因为HEC的另一位教授——欧洲管理发展基金会(EFMD)的总干事Eric Cornuel。在李翀已经毕业回到香港近一年后,Cornuel教授邀请他去担任了EFMD在香港新成立的亚洲办公室的负责人。正是这一份工作让李翀在进入社会的初期有了一个巨大的跨越,同时因为要高频率地去整个亚欧大陆上的数十个国家出差,这份工作也成为了他日后开始环球旅行的第一步。

“实话说,来给HEC的校友们分享我的经历真的是颇感惶恐,在事业相关的话题上我显然并不够资格。几经思索,我想或许可以来聊聊我眼中旅行这件事对于一个普通人的意义。

记得刚开始环球旅行的时候,感觉最大的收获在于有了一个更平和、包容的心态——毕竟,除了米饭面条面包,这世界上还有人的主食是土豆、豆子、玉米、青稞、藜麦、苔麸、炸香蕉,甚至埋在地下发酵的芭蕉树根;有一夫一妻的社会,也有一夫多妻、一妻多夫乃至母系氏族的;有人信仰上帝、佛祖、安拉,也有人信仰大地之母、海尔塞拉西、化作巨大水蟒的河流之神,一个人眼中的大逆不道,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眼中的天经地义——这些经历让我切身体会到了这世界上没有所谓天然正确和绝对政治正确,开始能够接受别人有不同的三观以及其衍申出来的思考方式。当然,与此同时,旅行中也认识了许多有趣的朋友,让跨文化交流成为了自己重要的工作标签,以及刷出了不少可以拿来炫耀的朋友圈。

但随着越走越多,渐渐地我开始思考,旅行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毕竟我去的都是前人去过的地方,恐怕也并没有能力探索或总结出新的知识。作为一个恐高症连跳个伞都吓得魂飞魄散,作为一个胖子也没法从登山或者马拉松这些运动里去挑战自己的极限。那么花了许多的时间和金钱,甚至生活和工作也必须要为此做出不小的妥协,似乎,总该要有些比上面所说的更有价值的意义才对。”

—— 李翀自述

 

PART.2

旅行的意义

而下面,李翀希望与大家分享三个让他从中可以回答旅行意义这个问题的故事。三段旅行

第一个故事

发生在科索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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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索沃的主干道“比尔克林顿大街”

几年前曾遭遇过事业上的一个低谷,当时心里特别委屈,觉得自己的努力没获得回报,甚至开始自怨自艾觉得命运对我为什么这么不公平。那时候为了散心,我和一个荷兰朋友,一起去了趟巴尔干半岛。

有一天从黑山坐大巴去阿尔巴尼亚,前座是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科索沃小伙,英语不好但是特别热情,没聊几句就邀请我们第二天晚上去参加他们办的“全Prishtina最好的派对”,能参加当地年轻人的活动我们当然特别高兴,于是话赶话的,我当然说欢迎你们以后也来北京,我也带你们去北京各种好玩的party。没想到两个小伙儿摇了摇头,说我们不能去中国。

当时我想当然地觉得,他们这么年轻应该收入不高,肯定是觉得来中国太贵了,我于是开始跟他们解释说你们可以买便宜的机票,来了北京可以就住我家,出去玩儿我请客,花不了多少钱的。没想到一个小伙儿笑笑说不是钱的原因,是因为你们国家不承认我们国家,我们的护照去不了你们国家——当时我和哥们儿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我们的话题找的多愚蠢,科索沃不被世界上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承认,他们的护照根本来不了中国。

继而我们突然感觉到这个颇让人绝望的不平等:我们平时如果想去哪玩儿,要考虑的无外乎是够不够钱,有没有假期,签证好不好办,和谁一起去,就算条件再不具备,总也可以说“等我有假期了/退休了”诸如此类。可对于他们,这世界地图上很大的一部分,可能是一生不可踏入的禁区

话题一下子冷了,两个小伙儿也看出来了,于是主动开始重新找话题“那你们是从中国飞来黑山的么?” 荷兰朋友接过话来说:“不是,我们从阿姆斯特丹来的。”小伙子一下子乐了,说“阿姆斯特丹好啊,听说你们那XX都是合法的是真的吗?科索沃可不仅是非法,还是要进监狱的”。荷兰毕竟还是承认科索沃的,于是我们当然如释重负地赶紧弥补之前的话题,跟他们欢迎来荷兰玩。小伙儿哈哈大笑,说“我们不用去荷兰,这些东西我们在科索沃都有”。然后我又愚蠢地多了一句嘴说,科索沃不是犯法吗,那你们要被警察抓到了怎么办?

结果另一个小伙儿沉默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突然用手指着自己的头,用挺严肃的语气说了一句you know, we are sick in here。我们都没理解他要表达什么意思,以为只是他英语不好,让他解释,之后他磕磕绊绊地说了一段我到今天都忘不了的话“我们小时候,房子被炸毁了,家人被炸死了,警察抓到我们用这些东西,会把我们拷起来带上警车,然后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再把我们放了,因为他们知道,我们需要这些。”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四个人突然都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科索沃战争的时候,两个小伙儿应该还不到十岁,而这个年纪,我想哪怕是出门看到邻居家房子毁了,邻居阿姨死在街上。恐怕这一生,这个阴影也再难散去了。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虽然失业了,但我还有和平的生活,有完整的家庭,良好的教育,我遇到的这点儿挫折,和他们比起来,那还算个什么——只不过,我们这些没经历过这样的战争这样的童年的人,会把我们所拥有的这些,都只是看作理所当然而已。

 

第二个故事

发生在秘鲁的亚马逊丛林:

2015年,我们住在丛林里,粉海豚、犀鸟、树懒、蜘蛛猴,十米长的绿水蚺,吃饭是就地取材,午饭杀了一只鸡,下午拿着剩下的鸡皮去河里钓食人鱼,晚上把钓到的食人鱼炸了就是晚餐。洗澡水就是直接用水泵从河里抽上来的黄水,发电机每天只工作六个小时,晚上就是一片漆黑,蚊子成群但我们带了所谓军用级的防蚊喷雾,除了没有空调对胖子不太友好以外,其他的都还是充满了新鲜感的有趣体验,我们玩儿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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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中钓上来的食人鱼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半夜被热醒了。我们住的客栈房间就是木板拼成的,满墙满地都是窟窿。那天是字面意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而我突然听见屋子里有悉悉碎碎的声音。在手边摸手电没有摸到,估计是睡着翻身碰掉了。当时突然一下子吓得头皮发麻,觉得肯定是屋里进来蛇了(之前在客栈的院子里和餐厅里已经两次看到过毒蛇)。于是丝毫不敢动弹怕踩到蛇,只能一动不动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硬逼着自己睡着,而那时候,真的是感受到了人类只是大自然食物链中的一环时,那种对于黑暗和天敌的原始恐惧。

第二天早上醒来,当我看到窗棱里透过来的阳光,人生第一次感到了光明竟是如此美好,而房间里头一天带回来的里脊肉和鸡蛋都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吃掉的。

直到两天以后回到了首都利马,住在了现代化的酒店里。而那种恐惧感却依然没有散去。

当时那种对比让我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于是从那次旅行之后,我选择回来加入了一个宗旨为通过科技带动共同发展的创业团队,也开始了每年拿出一部分时间,免费给落后地区的孩子们对接一些教育资源,希望能够尽自己一点微弱的力量去给他们带来一些改变。

因为对我们来讲,我们只是将这种贫穷原始的生活当成一种调剂和体验,乃至会去赋予很多田园牧歌式的诗意。而对于当地生活的人们,则代表的是每天真实的不便、恐惧和危险。

 

第三个故事

或者该说其实只是一个感概:

埃塞俄比亚的奥姆谷地被认为是人类起源的地方,人类祖母“少女露西”就是在这里被发掘出来。在十二万年前到六万年前这一期间,这里的智人产生了认知革命,具备了语言、协作能力和抽象概念,也由此开始逐渐迁徙出这片山谷,沿着阿拉伯半岛西岸向西一直走到伊比利亚半岛的那一批成为了欧洲人,而沿着阿拉伯半岛南岸向东走的那一批,就成为了我们。

我们的社会和文明发展了数万年的时间,可奥姆谷地的居民们迄今还几乎保持着和当初几乎没有变化的原始部落生活。简言之,就依然保持着茹毛饮血、结绳记事、以物易物的生活协作方式。直到现在都没有农耕,没有文字,疾疫横行,不时还会发生部落战争,部族居民的预期寿命仅仅只有三十多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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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姆谷地的Mussi族少女,身上是用石头划出的伤疤纹饰,
右一敲掉门牙割开嘴唇是为了放入陶盘

我们在奥姆谷地待了差不多一周,一天晚上我和同行的哥们聊天,突然想到,在这漫长的迁徙过程中,其实我们的祖先们并没有对这个世界的整体概念,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所谓作为人类的代表在探索着世界的边界。仅仅只是可能是这个地方的水源或者食物不够了,于是一个人带上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往北走了几百公里找到了一片新的水源,而另外一个人可能就带着另一部分人留在了这片山谷。再之后又过了几百年,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而在这一次次挥手作别中,就因此最终缔造了如今这样璀璨多样的人类文明。于是我们这些只是作出了目的是有利于自己生存繁衍的决策的祖先们,他们其实对我们人类的今天之所以会是今天的影响,某种程度上说,要远远的大过亚里士多德、哥白尼、牛顿、爱因斯坦,大过佛陀、孔子、达芬奇、莎士比亚、约翰列侬……

当时这个想法一下子引发了我们许多存在主义层面的思考,也让我们对所谓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理解,日后更是对我的生活态度产生了颠覆式的影响。

我的三个故事讲完了,如果需要给一个结语的话,那么我眼中旅行的意义就是我们每个人虽然只能活一次,但是在旅行中可以体验到许许多多个不同的人生——而因此,你所经历的这一次人生,会因为这些体悟,而最终变得不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