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eremy Ghez
经济与国际事务学教授 | 巴黎HEC商学院
近年来,逆全球化潮流沉渣泛起,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民粹主义抬头,既有的多边贸易体制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巴黎HEC商学院教授Jeremy Ghez近日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专访时指出,WTO争端解决机制上诉机构的瘫痪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国际贸易面临诸多不确定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国际贸易法框架的相关原则,比如最惠国待遇等会发生动摇。
尽管在对待中国市场经济地位等问题上,欧美有一些共同诉求,但欧洲更重视来之不易的国际治理框架和秩序的稳定,而在美国压力下,中欧在探索21世纪新的全球治理模式上有可能走得更近一步。
Jeremy Ghez指出,近年来西方国家普遍出现了民粹主义抬头的苗头,其原因在于西方社会利益分配的失衡已经接近“最后通牒”博弈的临界点,社会充斥着不满,普通民众宁愿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也要打破现有秩序、改变现状。
* 本文来自《21世纪经济报道》|
实习生 何中夫 北京报道,编辑: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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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贸易基本原则未动摇
Q: 近日,世贸组织争端解决机制的上诉机构已经瘫痪了,没有了“最高法庭”的国际贸易会出现怎样的情形?全球怎样面对这样的挑战?
Ghez:
上诉机构的停摆,主要原因是美国阻挠这一机构大法官的遴选与继任。在现行的国际贸易法律框架下,“最高法院”停摆,那么“下一级法院”的判决就会生效。这并不意味着国际贸易法框架的相关原则,比如最惠国待遇等会发生动摇,这些原则依然还是世界贸易所遵循的原则。
现在美国的意图还并不是非常清楚,如果美国的意图就是解散WTO,那么美方必须花费极大的力气去建立一种新的游戏规则或者体制。即便是这样,WTO的一些根本性原则还是会被遵循的,这些依然是未来国际贸易的准则。
如果说美国只是想改变WTO的一些游戏规则,使得这个体系能够对美国更加有利的话,接下来就是如何改革WTO体系的问题。总的来说,这增加了很多不确定性,我觉得这打开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
在这样一个时刻,我们必须认真考虑怎么解决当下的冲突,也希望各方能够保持克制。尤其是美国,对于解决现在法律所遇到的一些问题,应该提供建设性的意见。我认为,中国和欧盟可以在这方面发挥比较大的作用。
Q: 我们注意到,在维护WTO多边贸易体制权威性这方面,欧洲与中国有很多相同的诉求。而在改革WTO的一些议题上,欧洲与美国在某些诉求上也有相同之处。在未来WTO改革上,欧洲会不会比较撕裂?
Ghez:
你刚才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一方面美国和欧洲有共同的诉求,另一方面欧洲和中国一样,希望能够保证世界贸易组织的权威性。
我想从欧洲的角度来看,历史是非常重要的。从历史上来讲,我们为现在的全球治理体系和治理框架付出过惨痛的代价:从30年代的大萧条,再到后来意大利、德国出现的集权政治……正是在这些惨痛的教训之下,我们才建立起了这一来之不易的国际治理框架和国际治理秩序。
因此,欧洲人的骨子里面更重视的是法治以及全球治理体系的稳定。虽然说欧洲和美国在一些贸易诉求方面是有共识的,但对于欧洲来讲,更重要的是保持现行体制的稳定与长期奏效,WTO无疑是这一体制的重要内容。
Q: 你对中欧的合作有哪些预期?
Ghez:
“一带一路”的倡议中,有一点很有意思,从地域上来讲,欧洲和中国实际是连接在一起的。所以说,中国和欧盟可以携起手来作为合作伙伴,能促进亚欧大陆的经济一体化。
对于中国来说,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记住在这样一个经济一体化的过程当中,合作伙伴是欧盟这样一个整体,而不是欧盟内的各个成员国。
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可以共同探索21世纪新的全球治理模式,因为美国可能不再主导过去的治理模式,中国和欧盟需要探索一些新的模式。
对于美国所做出的一些决定,其实欧盟和中国一样深感担忧。我觉得中美关系、欧美关系的紧张,可能会促使中欧走得更近一些。我对于中欧关系还是比较乐观的,不过欧洲对此也保持着谨慎,在一些问题上存在疑虑与误解,双方是否真正能够成为坦诚的合作伙伴,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最后通牒游戏下的民粹抬头
Q: 近年来,全球范围内都出现了民粹主义抬头的苗头,其原因是什么,如何来应对这一问题?
Ghez:
我们现在来做一个测试,现在我口袋里有100元,你要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分这100元,你提出方案,另外一人表决。如果表决的人同意,那么就按提出的方案来分,如果不同意的话,两人将一无所得。
这在博弈论中叫最后通牒游戏,大部分人会选择五五开,因为觉得这是公平的。但是如果对方表示不同意,他就一分钱拿不到,所以你本来可以更加贪婪,可以选择四六开,或者三七开,通常来说,对方的底线是二八开,低于二八开他就可能否定提议。
这就解释了西方为什么会出现民粹主义抬头的状况,西方面临的情况是,主流的政治家长期都在说,你要做一个负责任的好公民,你要投票给主流政党,不要投给极端政党,认可现在的制度你就可以从中受益。于是公民投票给主流政治家,他们响应号召去亲欧盟,直到最近这个情况发生了变化。
其根本原因在于,利益分配的失衡到达了一个临界点。这些民众突然发现,这些年一直投主流的候选人,但他还是没有工作,他的实际收入并没有提高多少,他的孩子未来所面临的生活压力比他还要大。
这时你告诉他,100元中已分配了10元给他,如果投极端政党现有体系可能就会崩溃,他就一无所有,但他觉得这10元对他已没有价值了,他不在乎未来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表达他们对现状的不满。
所以,在英国脱欧公投的时候大家选择离开欧盟;在美国大选中,特朗普胜出;法国的选举会选右翼政党,例如马克龙。这是因为他们都是现有体制外的人,这是与现行安排不同的抉择。
△ Jeremy Ghez教授在HEC北京代表处接受采访实况